老屋場里已有很多的聲音走向了消亡。我懷想老屋場里那些曾有的聲音。 屋場的大坪不時有木匠來,打個腳盆澡盆,打口木箱打只床,那鋸木聲,那砍木聲,那刨聲,那鑿聲,伴著木質(zhì)的清香,很溫柔地?zé)狒[著堂屋里貧瘠而又富有的日子。尤其那斧頭斫木的“噼啪”聲,刨子刨木的“咝咝”聲,鑿子鑿木的“嘣嘣“聲,能讓黃狗眫眼中蹲坐,能叫公雞踱步悠閑。就在這連續(xù)不斷的優(yōu)美動聽的聲音里,那木匠直是直,橫是橫,該光滑的光滑,該平整的平整。就這樣,木匠用他起落有致的聲音,讓一件器具從條條棒棒到骨立成形到精巧細(xì)致,讓圍觀者欣賞到慢工細(xì)活孕育的美。貧瘠的日子里,就是這樣不經(jīng)常響起的聲音,讓大家快活地靜守著那段歡樂的時光。 “補(bǔ)鍋喲!補(bǔ)鍋喲!”不時屋場外的大路上會響起這樣的吆喝聲。吆喝聲里行走的一般是兩個男人,挑著兩副補(bǔ)鍋擔(dān)子。只要有哪位大嫂有鍋要補(bǔ),師傅們立馬在堂屋里支起火爐拉開架式。徒弟打開風(fēng)門扯燃火爐,師傅就“叮當(dāng)當(dāng)”忙起了活計,扯火爐的“咝咝”聲,鐵錘砸在鐵墩上的“砰砰”聲,立即牽來了屋場里的老少兒們,補(bǔ)鍋師傅的生意便在爐火紅焰的映照下紅火起來!斑羞小、“砰砰”、“哧哧”,這些彼此夾雜而又抑揚頓挫的聲音,伴隨人們的說笑聲,將屋場的陽光也搖蕩得輕輕顫動。 冬閑了,皮影戲又會準(zhǔn)時在堂屋里唱響。唱皮影戲的行頭很簡單:一副竹架,幾十個紙人物,一副鬧器,一把胡琴,一把嗩吶。人也不多,玩影子的,打鬧器的,加上扯琴吹嗩吶的,就三個人。冬夜,白熾燈照亮竹架上的白紙糊的屏幕,鼓聲“嘭嘭”、鑼聲“嗆嗆”、竹板“啪啪”、胡琴聲起,嗩吶聲揚。玩影子的一腳跺在木板上,隨即張嘴發(fā)出“呀”的一聲,一個紙人物就映上紙屏幕,伸手踢腳登亮相了。隨之,竹板不緊不慢地敲,人物咿咿呀呀地唱,胡琴婉轉(zhuǎn)悠揚地扯,嗩吶嗚嗚啦啦地吹,鑼鼓輕重有度地響。紅炭火靜靜地?zé)?看戲的和演戲的又將在熱鬧的聲音中守著兩三個時辰。 要過年了,那副閑置了的石磨又“嗡嗡嗡嗡”唱起了快活的曲子。打豆腐的磨豆?jié){,燙粉皮的磨米粉,全靠石磨一圈一圈地轉(zhuǎn)。磨完了要磨的米粉,大家熱鬧地過年了。 一個時代有一個時代的聲音。到如今,老屋場里已沒有了這些聲音。家具全是從市場上買,鐵鍋爛了順手一扔誰也不想補(bǔ),電視取代了皮影戲,打牌閑游代替了玩龍舞獅……如今,白天黑夜彌漫在老屋場的聲音不是電視里的打雜就是麻將子的“砰砰”和撲克牌的“嚓嚓”。難怪我的精神總不免要追憶以前那些盛滿老屋場的每一處空隙的讓人快活的聲音。 |